下午

 疲倦还疲倦得不够……人在过冬（柏桦《衰老经》）

039｜《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柏桦作品

书皮儿上除了作者简介外，什么也没有。面对这份简捷可给出两种解释：一是懒得写，一是不需写……这两者都足够自信。偏巧对我这种热情读者来说，此两者都够有效，拿到书，我麻溜儿地先查分类，再找简介，发现没有，就直接看书了。

第一章的标题叫“蛋糕”，可整个一章都是在写“下午”。我读过作者、诗人柏桦的诗作，可文字是第一次读，感觉是大喜过望。诗人的文字在不分行时常比分行更令我这种不大懂诗的读者惊异。首章“下午”主题让人感念丛生。

此生一直是过着卖文为生勾当，最常浮现的沮丧乃至绝望是不知道还能写什么，还能写成什么……读柏桦的“下午”，发现那些沮丧乃至绝望来源于寡智、寡趣乃至心灵枯萎。且不说全书丰沛的声明回放，光是“下午”这个简单时间名词，柏桦写来已是意向横生血脉通脱趣味横生，它的每个字都是一坨坨生机勃勃的日子。

“下午是一天中最烦乱、最敏感同时也是最富于诗意的一段时间，它自身就孕育着对即将来临的黄昏的神经质的绝望、罗罗嗦嗦的不安、尖锐刺耳的抗议、不顾一切的毁灭冲动，以及下午无事生非的表达欲、怀疑论、恐惧感，这一切都增加了一个人下午性格复杂而神秘的色彩。”

“下午充满了深不可测的颓唐与火热的女性魅力，而我的母亲正是那个‘下午少女’的化身。这个永在‘下午’的少女后来真的当上了母亲，她把她那‘下午速度’的热血输送到我一九五六年一月二十一日刚出生的身子里。”

“这个偷吃了三个蛋糕的下午，尽管自责会袭上心头，但同时一种对未来无名的反抗激情，对普遍下午的烦乱激情，对本已完美的事物百搬挑剔的激情也开始在我内心萌芽。我以离奇古怪的热情和勇气从此渴望迅速长大、迅速逃跑、迅速自由。”

读到柏桦如上文字的时间是在晚上八九点钟，可我跟柏桦一起回到“下午”，回到那个有着无限郁闷和无限可能的“下午”……我觉得，回忆录或自传，如柏桦这本《左边》，也是一格。它纠集同行在字里行间，纠集往日沉思在字里行间，纠集无数诗外故事在字里行间，这番纠集让“左边”或“下午”一一重生。

“这漂泊物应该回去/寂寞已伤了他的身子//不幸的肝沉湎于鱼与骄做/不幸的青春加上正哭的酒精//啊，愤怒还需要更大吗？/骂人还骂得不够//鸟、兽、花、木，春、夏、秋、冬/俱惊异于他是一个小疯子//红更红，白更白/黄上加黄，他是他未来的尸体”

上面是读过的柏桦的一首名为《未来》的短诗。忽想起去年今日下午种种惊慌无助，惊异的已是作为去年之未来的今日的下午。这个下午皮相看上去有晴朗的大日头和飘撒的夏风，可它其实依旧还是柏桦在《左边》中“重生”出的那个下午：

一个“令人紧张得如临悬崖的下午，生命在此刻哪怕听到一丝轻微的响声都可能引起本能的惊慌、可能被吓死”……“愤怒还需要更大吗？骂人还骂得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