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

《罗伯特议事规则》=亨利-罗伯特作品

严格说，这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一本书，而是一本“产品”使用手册。不同的，是它介绍、说明、规定的那款“产品”不是冰箱彩电微波炉佳能G9苹果复印机XP新系统制氧机爱国者电子相框，而是民主。此前懵懂昏昧如我，完全未曾想过的是，民主要从“鼓掌”学起，要从“起立”、“议程”、“电话”、“计票”、“附议”、“决议”、“选举”、“发言”、“表决”学起……照直说，民主始自“开会”。

本书最早的引介者是孙中山。民国六年春，在为本书撰写的中文版序言《民权初步》里，孙写道：“中华民族，世界之至大者也，亦世界之至优美者也。中华土地，世界之至广者也，亦世界之至富者也。然而以此至大至优之民族，据至广至富之土地，会此世运进化之时，人文发达之际，犹未能先我东邻而改造一富强之国家者，其故何也？人心涣散，民力不凝结也。”

好几年前，跟某大师闲聊“干什么要像什么”，大师研究社会学，忽对大学教授穿戴、开会行状大发感慨。歌词大意说，好多大学教授不会开会不说，连好好的牛皮书包都不会背。会议期间桌上放着零食，他们不知道那时休会时的茶点，一边发言畅谈后现代结构主义一边将洽洽瓜子噼里啪啦剥成欢天喜地；而那个牛皮西服包则被他们左肩右携搂入怀中就奔阶梯教室去了……不对不对，这个背法是大1路售票员。

什么时候吃茶点或怎样背牛皮西服包当然不过小事小情小状况。可无视无数的“小”所证明的，要么是没有规则，要么是漫漶规则，要么确有规则但却只是叶公好龙束之高阁永不问津。你我他都至少都为前述3种流氓习性贡献过自己的聪明才智。归结说，说什么现代化，在在皆是者仍不过是国父孙发声于90年前的那声叹息：人心涣散，干什么不吆喝什么；民力不凝，干什么不像什么。

去年，有个网络强名档我过目难忘。在我看，那个十三不靠的签名档恰好绝妙画出一种普遍的国民心态：它以僭越为轴心，以发家为标的，浑然一副现代都市流氓自画像。今天我卖咸鱼不错，可明天我或许就去金融界做保洁了。再过一年，你在一数字网站的年会上见我侃侃而谈大发宏论也别大惊小怪……对，那个签名档霸道而强悍：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

这样，罗伯特在“议事规则”中甚至对开会时会议主席（主持人）的自我称谓都予以严格规定：“主席对自己的称呼仅限于第三人称，就是说，永远不能用‘我’，而用‘主席’，比如‘主席认定/裁定……’。有些时候，例如当主席以行政官员的身份，而不是以会议主持人的身份向大家作报告的时候，才可以根据自己的习惯使用行政头衔称呼自己……”而死抠这类语文小细节的莫大意义是，“主持人的职责不是使自己的意见成为多数人的意见，而是通过维持会议的秩序和流程使各成员在充分知情的基础上自由产生多数意见。”（张千帆语）

“民主最大的教训，是要让强势一方懂得他们应该让弱势一方有机会自由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见，而让弱势一方明白既然他们的意见不占多数，就应该体面地让步，把对方的观点作为全体的决定来承认，积极地去参与实施，同时，他们仍有权利通过规则来改变局势”……前面这段罗伯特箴言也是《罗伯特议事规则》的要旨所在：程序正义优先于结果正义，民权初步始于程序……这后一句话也是孙文说的。说得更直接，民权始于开会。当然，真有价值的，是开那种系统边界安定、具有结构性正义以及完备讨论操作技术的会，那才叫开~会。